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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蕺山(劉宗周)改過思想----過的起源或惡的起源不重要,本質才重要

2008/11/01 22:4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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剛剛胡亂查了一下宋明理學集大成者劉蕺山的資料,看了一些文章和網誌,心中頗有感觸,最大的感觸是這些人都是學者滿足頭腦思辨而研究蕺山而已,對於劉蕺山的改過思想,根本沒有碰觸到核心問題,心中實在感慨,突然想到,為何不在部落格中也寫上一番呢?聊表一些存在的感受與思考吧!

首先,我說一下我在原本博士論文初稿第一頁所寫的(後被口試委員要求刪掉),以明我的立場

 儒約四類:有純行者,如泰州門下樵者或今日民間儒教人士之類;有純學者,如牟宗三先生;有學者之行者,如唐君毅、曾昭旭先生者;有行者之學者,凡有所說,皆為自修自證而作,此則區區不敢多讓焉。

 

(至於某些學者也寫些儒家的論文,這些人只能算是學者,還不能算是儒。最有名的應該就是輔仁大學天主教士林學派也寫了很多的儒學論文,還強把基督教的原罪觀帶進儒家強調儒家是人性向善論的可笑)

我所寫的劉蕺山論文全部都是為了我個人的道德實踐所用,絕不是純粹為了滿足頭腦的思辨,理智的遊戲而已。別人把儒學當學術研究,我是把他當牟宗三先生口中的「生命的學問」研究,是真能起安頓身心,調節生命,潤澤情感作用的。這表現在我對於一般學者討論劉蕺山的改過思想很大的不滿,我每讀完他們討論劉蕺山過或惡的起源,就發現對我的生命實踐一點用處都沒有。很有浪費生命之感。剛剛又讀了一篇說到劉蕺山人譜思想,然後又說到改過一定要論到過的起源才算完整有意義,這些林林總總跟劉蕺山所說差距甚大。

把我博士論文(《道德實踐與歷史性----關於蕺山學的討論》)的一部份談論劉蕺山改過思想,複製於下,若有人真想成為儒家之君子也許可以參考參考!!祝福大家!

 

 

第四、關於過或惡或罪的起源與改過問題:關於蕺山的改過問題,學者常會強調過或惡的起源問題,並進而處理改過問題,例如 李明輝 先生曰:

 

 

 

      為了了解種種「過」底成因,進而尋求對治之道(改過之方),劉蕺山必須為「道德之惡」說明其根源;否則其道德工夫論不會有堅實的基礎。[1]

 

 

 

現在目標在改過上,所以如果能在過產生的源頭,予以截住,就能使它無法產生,就達到改過進而無過的狀態,因此 李明輝 先生說如果沒有這樣,蕺山的「道德工夫論不會有堅實的基礎」,這個說法不無道理,但筆者覺得蕺山恐不是如此認為,所謂「不無道理,但又恐不是如此認為」意思是說不是必然要處理的最優先問題,而是次要問題,滿足頭腦思辨上理論的體系建構問題。若就改過的實踐而言,起源問題不是重點,過的本質才是重點。為何如此說呢?於此筆者以下的敘述,首先就過或惡的根源做「簡單」的說明,然後再說明蕺山的處理改過的方法。

 

    關於過惡的起源[2],一般都是追究到「妄」,再從「妄」追究到「四浮」[3],為何追究到「妄」?這是因為過是有累積性的,從微過、隱過……累積到叢過,因此只要探討「微過」即可。而蕺山在微過處即指標明「妄」,而加以解釋曰:

 

 

 

      妄(獨而離其天者是。)

 

以上一過,時函後來種種諸過,而藏在為起念以前,彷彿不可名狀,故曰「微」。原從無過中看出過來者。「妄」字最難解,直是無病痛可指。如人元氣偶虛耳,然百邪從此易入。……妄無面目,只一點浮氣所中,如履霜之象,微乎微乎。(〈紀過格〉,《全集》二,頁11,57歲。)

 

 

 

在這則引文中,可以看到蕺山的為難處,這主要當然還是因為他有儒家「性善論」的信念,所以找出最初的過惡,幾乎是很難的事,在這則引文中,就可以看出。蕺山說「妄」藏在起念以前,「彷彿不可名狀」、「最難解」、「無病痛可指」、「無面目」,這些都是在表達此中的為難,本來無過,要在無過中生出個「過」來、生出個「妄」來,當然是很難解說的,因此蕺山只能用這些看起來根本就沒正面說明的消極性語詞來說明,事實上,真能正面地在真心中找出這個「妄」,儒家就不會有「性善論」的主張了,所以在最初的一點上,只能如此的表示,最後蕺山只能把這個「妄」推出真心外,而說「一點浮氣」,什麼是「浮氣」?蕺山說:

 

 

 

      人心一氣而已矣,而樞紐至微,纔入麤一二,則樞紐之地霍然散矣。散則浮,有浮氣,因有浮質;有浮質,因有浮性;有浮性,因有浮想。為此四浮,合成妄根;為此一妄,種成萬惡。嗟乎!其所由來者漸矣。(〈學言下〉,《全集》二,頁514,65歲。)

 

 

 

57歲時的蕺山,還只是說成「一點浮氣」的「妄」,到了65歲的蕺山,再把這「妄」分解成「四浮」(浮氣、浮質、浮性、浮想),其實本質還是相同,「浮」之所以為「浮」,是人心一氣流行之際,而在「樞紐至微」,「纔入麤一二」,才有「浮想」,既而有「浮性」,既而有「浮質」,既而有「浮氣」,這四者,蕺山說「所由來者漸矣」,因此是從非常細微到漸粗,雖然是漸粗,但還是很細微的[4]。現在關鍵處已經越說越清楚了,乃在人心持守之際,「入麤」而有「浮想」產生,如此過惡乃產生了。再看一則文獻,就更清楚了,蕺山曰:

 

 

 

      天命流行,物與無妄,人得之以為心,是為本心,何過之有?惟是氣機乘除之際,有不能無過不及之差者。有過而後有不及,雖不及,亦過也。過也,而妄乘之,惟厥心病矣。(〈改過說一〉,《全集》二,頁20,57歲。)

 

 

 

當天理流行,天理性體不斷地解蔽其自己,而為我心所持存恰當時,此時之心名為「本心」,這時當然是無過的,那過如何產生而來,是在氣機乘除之時,心之持守有過與不及,而入麤,有浮想,此時「妄乘之」,於是產生「心病」,就這樣,過就產生了。換言之,蕺山之過的根源追究起來是在心之持守之際的過與不及,此時才使的「妄」得以趁機而入。所以為何說過與惡的起源問題是次要問題呢?因為從蕺山的立場看,記過的目的是為了要改過,而雖然最細微的過是「微過」,微過的主要內容就是「妄」,「妄」雖然可以展開為名、利、生、死之惑,以及酒色財氣,但總的根源還是「妄」,不過如果以為改過的方法就是「去妄」,那又不對,明乎此,才知蕺山下段文獻:

 

   

 

      人心自真而之妄,非有妄也,但自明而之暗耳。暗則成妄。如魑魅不能晝見。……故學在去蔽,不必除妄。……蓋本心嘗明,而不能不受暗於過。……並不在暗中,反在明中。君子之心,雖暗亦明,故就明中用箇提醒法,立地與之擴充去,得力仍在明中也。(〈改過說二〉,《全集》二,頁21-22,57歲。)

 

 

 

在這則文獻中,蕺山說到「學在去蔽,不必除妄」,所以過的根源雖然是妄,但對於改過而言,除妄或去妄卻不是重點,不是工夫之所在,工夫要用在「去蔽」,什麼叫做「去蔽」?「去蔽」就是「就明中用箇提醒法,立地與之擴充去」,去蔽就是心之自我提醒而又擴充,原來就是在本文在〈證人要旨〉中所說的〈治念法〉與「保任法」,這樣一來,就可得知原來蕺山的「妄」其實就是在〈證人要旨〉中「凜閒居以體獨」、「卜動念以知幾」中間的「偶著一念」之「偶著」之前一剎那的動作也(天理人欲同體依的關係),妄沒有實體,它是獨體不清明時,才會生出的東西,故決無法正面說出它是什麼東西,故蕺山只能用消極性的字眼「最難解」、「無病痛可指」、「無面目」來形容,因此工夫也只能是「凜閒居以體獨」、「卜動念以知幾」的「靜坐與讀書」或〈治念說〉與「保任法」,這幾個工夫,總說其實就是一個「勿忘勿助地常惺惺地警覺也」,這樣就能一直在「明」之中,而「暗」之「妄」也就不會出現了,這就是過的本質,也是改過最重要的關節處。[5]

 



[1]李明輝:〈劉蕺山論惡之根源〉,收入鍾彩鈞主編:《劉蕺山學術思想論集》(台北:中央研究院文哲所籌備處,1998),頁95。在此書中的另兩篇關於蕺山改過思想文章,也是如此處理手法(先說明起源,再論改過),參古清美:〈劉蕺山實踐工夫探微〉,該書,頁73-78;何俊:〈劉宗周的改過思想〉,該書,頁137-141。

[2]因為蕺山的過有「君子之過」與「小人之過」,君子之過是人心在覺醒下的過,是重視仁心現實中的表現,小人之過反是。君子之過因牽涉到現實,故還需要事後的反省,以檢證表現的合理性(如我有愛人的動機,但愛的方法也許不對,這在蕺山也是「過」,愛的方法要因人因事因地因時而權宜的改變,複雜不已。)是故蕺山在論改過時,很少以「君子之過」立論,皆以小人之過為主,蕺山在〈紀過格〉中所論的改過為小人之過(心不覺之過),因此本文以「過惡」連稱來表示之,以下所論皆以小人之過為主,若有牽涉君子之過則會予以注明。

[3]參李明輝:〈劉蕺山論惡之根源〉、古清美:〈劉蕺山實踐工夫探微〉,俱收入鍾彩鈞主編:《劉蕺山學術思想論集》(台北:中央研究院文哲所籌備處,1998)。

[4]重點不在「四浮」,且蕺山「四浮」在《全集》中僅此出現一次,所以本文不擬探究何謂「浮氣、浮質、浮性、浮想」?李明輝先生有探討之,見李明輝:〈劉蕺山論惡之根源〉,收入鍾彩鈞主編:《劉蕺山學術思想論集》(台北:中央研究院文哲所籌備處,1998),頁120-122,但由於「四浮」只出現一次,所以李先生用了數個「當是」來詮釋。

[5]蕺山這種「過的根源在妄」但改過工夫在「學在去蔽,不必除妄」的改過思想有時會令人不解而下錯判斷,如陳啟文先生探討蕺山「『妄』——『過』所以成之因」時,最後下了個結論:「於此需說明的是,依蕺山所言,人之本質乃為善質,之所以會有『過』,蕺山乃歸因於『妄』所致,蕺山此說似乎說明了『過』惡之根源。然而蕺山於進一步說明『妄』之所以生之因,是歸於則是契機乘除之際不得不有之(不能無過)者,而將『妄』之發生歸於必然,這就又未能說明『妄』生成之因。」見陳啟文:《劉蕺山之「道德主體理論」分析》,台北:台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2000年碩士論文,頁120。又:蕺山這樣的說法在佛學中有一個著名的事件可為註腳。《佛祖歷代通載》卷第十四:「代宗嘗在便殿,指天下觀軍容使魚朝恩,謂忠曰:『朝恩亦解些子佛法。』朝恩即問忠曰:『何者是無明?無明從何而起?』忠曰:『佛法衰相今現。』帝曰:『何也?』忠曰:『奴也解問佛法,豈非衰相今現。』朝恩色大怒。忠曰:『即此是無明,無明從此起。』」見《大正藏》第49冊,頁605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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